我被他看的發毛，好似這周身的衣服在他面前完全透明了似的，恨不得找個地方鉆進去。然而向來溫柔的搖光，此時卻像看不到我的窘迫，專註地，一點一點地打量著我。

我幾乎要哭給他看，抱住胸口泫然欲泣:“搖光你在視奸我麽？”

搖光看的正認真，猛的聽到這句話，瞪著一雙眼睛完全忘記了反應，許久，只見他胸口起伏，咬牙切齒地問:“你剛才說了個什麽詞”

我睜大眼裝無辜:“我什麽都沒說啊！”

他嘆口氣，伸手搭上我的脈，皺眉道:“你這個，好像是有入魔的征兆啊！”

我本來還在欲拒還迎地拉扯自己的手，聽到他說這話，顧不上男女大防，袖子一擼將一整節玉臂橫陳到他臉前:“你說我有什麽的征兆”

搖光的眼角不明顯地抽了一下，仍舊沒說什麽，細細撚著脈，道:“似乎之前也有過一次。”

啊？

我傻眼:“先前有過征兆你也能診出來”

雖然我完全沒有什麽記憶。

搖光輕輕地笑起來，松開我的手道:“逗你的，入魔這東西哪能從脈象上看出來，我是看你方才吐血的時候血脈逆流，周身火熱，眼睛變紅猜測你可能有入魔的征兆，至於這個發過一次。”他頓了頓，似乎有什麽忌諱，想了想才慢慢搖搖頭道，“是一位故人告訴我的。”

這個故人嘛，既然他那麽避諱，想必與我所猜八九不離十。

想到這裏，我便沒心情再追究這些，兀自拄著露在外面的那截玉臂發呆。

人就是這樣，越是想忘記的記憶，待到真的忘了，又覺得自己不完整，拼了命也要想起來。

搖光朝我招招手，將我挽起來的袖子放下去:“那些事自有別人煩，外面就有個費盡心機想讓你記起過往的，你有什麽好煩躁的，可是這入魔之事，倒是需要好好考量的。”

聽他這麽說，似乎有隱情，我不自覺地被他吸引過話題去，問道:“這東西還有覆發性麽？”

“只怕沒有那麽簡單。”

傳說魔界有種秘法，若是在幼兒尚未出生的時候引他喝下魔族中人的血，就能在他身上留下個血引，但凡這孩子遇到挫折，心理上承受不住便會容易墜入魔道，而一旦真的入了魔，他便生生世世都會受到提供血引的人影響，沒有自己的意識，唯他效命。

搖光溫和的聲音繚繞，我卻被他嚇得打了個寒戰，猛的拉住他的袖子，慘叫道:“搖光搖光你別嚇我呀，你這意思是說我體內……有……”

說著說著就覺得渾身不自在，忍不住扭來扭去難受得緊，搖光輕吸一口氣，按住我:“你別急，我只是猜測，何況就算有，也終究有解決的辦法的。”

他不說這句話還好，一說我便開始思考餘生，蹭到他身邊哀嚎，混著身上的血跡讓他那雪白的衣服也一團汙穢:“搖光，若是有那麽一天，你把我殺了吧。”

他的身形猛的一震。

“善兒，你想過麽，李沐邪為何執意要把你留在他身邊”

“……”我哀嘆餘生，哪有那個閑暇時間去想這個。

“除了他似乎……嗯，可能，也許，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你。再除了將我引下凡，你就沒想過其他的麽？”

我的註意力被突然說話不大靈光的搖光吸引了去，不自覺地去思索他的問題，想著便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關鍵，疑惑地問:“你是說這個提供血引的是李沐邪”

搖光點點頭，我便有些困惑了:“可怎麽才能在幼兒出生之前餵他喝難不成是引誘母體喝下去麽？”

“那不會，母體喝下去對孩子影響甚微，我先前查閱古籍，似乎記載著一些殘破的片段，”搖光皺著眉，有些不忍心說，只避重就輕地道，“只是這樣做母體就會死去，且不能保證幼兒成活，如此耗心耗力喪盡天良，只為培養一個傀儡實在得不償失，所以幾十萬年來都沒有人成功嘗試過。”

我傻呆呆的看他說了這麽一大堆話，哭喪著臉道:“你說這些難道是在說我是這幾十萬年來第一例可喜可賀”

搖光被我搞得哭笑不得:“我是說，你下凡時的母親長命百歲富貴不可言，不太可能被人搗鬼，李沐邪沒有下手的時機，除非……”

“除非什麽？”

搖光凝眉沈吟不語，過了一會兒道:“李沐邪既然暗許我在你身邊，八成還是護著你的，若當年真被他得手，如今這舉動，無非是不忍心你神智全失。”

我原本糾結於他那句除非，可被他自己一打岔，我就不由得跟著他的話題走:“你的意思是寄希望於他對我那點虛無縹緲的感情”

李沐邪這人，若他真是當年的東皇太一，那麽這些所謂的虛無縹緲，就根本不值一提。昔日東皇太一那般游戲人間的性子，我再了解不過。

搖光看我許久，終究嘆息道:“不如你同他多親近親近”

一張臉上的糾結，路人皆知。

我剛想說點什麽，他卻掃了一眼我周身的狀況道:“你還是莫要糾結這些事了，我來想辦法就好。”

話一落便匆匆離去。

我目瞪口呆，不知道他在著急什麽。低頭看了一眼屋裏的狼藉，忍不住低咒一句，走之前好歹用法力幫我把這裏整頓一下啊！

搖頭晃腦半天，仍舊懶得自己動手，於是眼不見為凈，走到裏屋去睡覺。

李沐邪這處雖經由他揮手改造變得清幽無比，內裏卻保持著原先作為宮殿的奢華，小小的一方天地，竟藏著一眼溫泉。

自搖光那日離開我便沒有再見過他，只覺前幾日又是吐血又是葵水，略有些失血過多，嗜睡得很，竟是連外間的狼藉都沒有收拾過。

我本就對那些遙遠的血引之事不甚在意，只面上做出一副驚恐的形容逗搖光，暗自卻在想若是真就變成了傀儡，反正也沒了自己的意識，與我這個人便沒有絲毫關聯了，只是一想到曾經喝過別人的血就渾身發涼，恨不得立刻躍進池子。

匆匆拿了一套杏色裙子放著，又匆匆解了衣裳，迫不及待地下了水。

眼前雲霧繚繞，漸漸地思維就有些跑偏剎不住車。記憶這東西就好似一團亂麻，一旦找到了線頭，就一發不可收拾。

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，我那時候剛學著端莊，有了那麽些穩重的影子，帝俊卻被他家親弟弟搞得不勝煩憂，整日對著我唉聲嘆氣:“我如今剛不為你收拾爛攤子，轉頭又要給太一收拾，這是做了什麽孽。”

我故作典雅地睨了底下一眼，有少年同我差不多的年歲，一身烈焰般的紅衣，倔強地跪在那裏，卻是滿臉的不服氣。我收回目光，目不斜視，口氣壓的溫婉，沒有絲毫波瀾:“他還是個孩子，你何苦跟他置氣。”

心裏兀自腹誹不已:如我這般大的神仙，大抵正處在青春期，叛逆得很，而我這般常態生長，天生天養的少女，卻要在叛逆的路上給帝俊硬是掰了回來，不曉得會不會影響日後的成長。

帝俊瞥了我一眼，怪裏怪氣地刺我：“你不也是個孩子？”

我眉頭一跳，面不改色地答他：“女子自當端莊。”

彼時青提進殿，正巧聽到我們兩個端著架子陰陽怪氣地鬥嘴，一張清冷的臉上劃過一抹笑意，我頓時被那笑容迷得七暈八素，自然就忽視了底下少年那憤恨的目光。

而這一忽視，就開始了我長達幾千年的困擾。

當青檸不知道第多少次誤入結界，弄了滿身滿臉的泥水回來時，終於忍不住梨花帶雨地向我抱怨：“婉妗姐姐，這東皇少爺也太過分了。”

我擡頭看她，但見那頭青絲雜亂不堪，滴滴答答地滴著不知道什麽粘稠的液體，噗嗤笑出來，換來青檸情不自禁的瞪視，連忙做出公正的姿態問道：“這又是怎麽了？”

青檸眼圈泛紅，委屈得很：“東皇少爺整天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欺負你，你都不說的嘛！主子，你到底是怎麽招惹了這位小祖宗的啊！”

我沈吟良久，仍舊想不起我做了什麽招了這大少爺的恨，嘆息道：“我冤枉得很啊，我跟這少爺可沒有一絲一毫的接觸，要說有，也不過說了他一句小孩子……”

青檸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我：“就……就這樣？”

我再嘆：“好在這小子學藝不精，那些個小伎倆一看便知。”

青檸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：“可我呢……”眼見她又要從第一次“替我”落難開始講起，我連忙打住她的話頭，笑道：“好啦我回頭幫你整回來便是了。”

東皇太一這小霸王，惹得天界上下怨聲載道，於是那次輪到他著了道的時候，天界九重天，無一不來恭賀我，唯有帝俊和青提殿上搖頭，雖做出一副不能茍同的表情，嘴角卻忍不住上揚。

“婉妗。”帝俊扶額，“你又同太一鬧個什麽勁？”

我於殿下垂首，感受到身邊那個濕漉漉的東皇太一憤恨的目光，十分淡定地回答：“太一君非要同我鬥法，我本退讓多時，他卻毫不放棄，而今法術不精仙術不昌，實在怪不得旁人。”

東皇太一憤而拉我的前襟：“你說誰仙術不昌！”

我淡然對上他那雙冒火的眸子，轉而一雙眼飄去找青提，低笑：“太一君，我是許了人的，你當著我未來夫君的面做出這等拉拉扯扯的事，實在是不甚雅觀。”

東皇太一順著我的眸子去看，猛然一怔，那人在我倆的目光下終究開口，清亮的聲線一片笑意，話卻是對著帝俊說的：“兩個孩子打鬧而已，沒必要這麽興師動眾，我看太一君也到了該歷練的年紀了，天君不若放他去妖界歷練一番，也省的他整日閑極無聊去找各位仙家的麻煩。”

如今想來那聲音雖清冷，卻擺明了是向著我的，那麽後來，到底是因為什麽，讓東華覺得自己虧欠了我，拼了命也得來尋我呢？

門口白衣一閃而過，我怔怔地看著那熟悉的衣角發楞：青提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我們家上善，屬於時不時掉下節操的主~

婉妗那個時代，實在是很有趣的嘛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